膜拜少女活神之地

托卡的《Kumary》—— 9岁少女探戈从婴儿期开始成为托卡村的活神。

人们相信，通过注视她的画着眼影的双眼，他们可以与神灵相交。

摄影：STEPHANIE SINCLAIR, 国家地理

撰文：国家地理 Simon Worrall

试想美国总统奥巴马或英国首相喀麦隆，像尼泊尔总统一样，不得不跪拜在一位小姑娘的脚前，会是怎样一番场景？英国作家Isabella Tree在新书《活女神》里，探寻尼泊尔女神“库玛丽”——化身为少女的阴性创造性能量Shakti，尼泊尔人相信这是一位保护滋养他们的神袛。

当Tree与前任“库玛丽”相见，并拜访各女神殿时，她发现，虽然尼泊尔发生过地震和革命，但人们对活女神的宗教崇拜似乎比从前更狂热。

在英格兰Knepp Castle的家中， Tree告诉我们：她第一次看见“库玛丽”女孩的感受，还有尼泊尔最近一次地震如何绕过女神住宅，以及她和丈夫最近的重归自然项目如何与她在尼泊尔的经历相连。

可否告诉我们你第一次看见活女神是怎样的经历呢？

我们遇见她几乎是纯偶然事件。那时，我18岁，和Charlie，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，还有另外两个朋友在一起。

我们在Freak Street租了一个公寓，打算在那里过夏天，赶上嬉皮时代的末班车。但是，我们完全没有想到，我们的公寓离活女神的神奇居所只有几英码之遥。

一天，我们刚到家不久，一些女子手持祭品托盘走进这座复杂的神殿，我们尾随其后。我们低头走进门内，进入一个院子。入口很窄，上方雕刻有骷髅头。在院子里，一名向导正告诉游客，“如果你们足够耐心、安静，那么，或许活女神会在窗口向你们显现”。

我们不知接下来发生什么，就在这时，突然，没有任何征兆，一张神奇的脸蛋就出现在三楼的窗台上。那是一个小孩，大概7、8岁的样子。她唇上抹着红色口红，浓黑的眼线一直延伸到太阳穴，身着红衣，头盘顶髻。她身上的衣服永远是红色的。她盯着我们，眼神充满高傲。

我们觉得那一刻角色完全颠倒了。她是拥有力量的一方。她的脸上毫无表情。活女神从不对人微笑，因为她一旦微笑，就意味着邀人归西天，你将死去。

你对膜拜孩童和成人之间区别的分析非常妙。从文化角度看，跪拜在一个孩子脚前祈福意味着什么？

在所有内容当中，膜拜孩童，特别是孩童还是一个小姑娘，这是最让我感到吃惊的地方。在过去大部分时候，尼泊尔国王会跪拜于这些小女孩脚前，领受奉天而来的皇权，现在，是尼泊尔总统屈膝下跪。

这个传统反映在尼瓦佛信徒方方面面的生活。无论何时碰上大庆典，各家族都会膜拜他们家中最小的女孩。这些女孩会像“库玛丽”一样穿着打扮，把发髻盘在头顶，画眼影，涂口红，并且一身红色。家中上上下下——祖父母、父母、兄弟姐妹，都会在这个女孩脚前下拜。

“当我们把女儿带到加德满都时，她很喜欢这个点子，说，‘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要是成为英格兰的库玛丽，就可以命令校长在我面前下跪？’”

在加德满都谷，过完“红色战车”节日后，一位活女神——她的双脚不能着地——正被扛回她的住所。

摄影：NAVESH CHITRAKAR, REUTERS

这样的膜拜影响很大，因为在正统的印度教家庭中，女子应俯伏于男子脚前。参拜女孩的风俗正好把次序颠倒，提醒男性尊重敬畏妇女儿童。

当我们把女儿带到加德满都时，她很喜欢这个点子，说，“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要是成为英格兰的‘库玛丽’，可以命令校长在我面前下跪？”（笑）。她觉得这是个超级棒的想法！想象一下，如果美国总统奥巴马或英国首相喀麦隆，不得不跪拜在一位小姑娘的脚前，那会是怎样一番场景？

最近这些年，尼泊尔受到尼共叛乱的冲击较大。这有没有削弱“库玛丽”的能力？

我猜想应该有，这是催促我写书的原因之一。2001年，发生尼泊尔皇室大屠杀后，从表面看，尼泊尔共产党似乎已处于上风，即将夺取加德满都谷，后来确实如此。但出乎意料的是，在一次公平自愿的选举中，他们最终被选为政府多数党。只是，他们宣布尼泊尔应成为世俗国家，他们尝试废除尼泊尔最大的宗教节日“因陀罗节”，在这个节期，“库玛丽”将乘坐一辆巨大黄金马车，在老城墙的四周行走。

尼共党希望废除因陀罗节，但当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后，数以千计的人开始上街游行反抗。尼共党不得不让步，承认女活神的能力。现在，无论在位者是尼泊尔总统、尼共党或是其他人，都必须在女活神面前下拜，领受她所赐下的祝福和皇权。

Samita Bajracharya正坐在家中窗口，等待节期开始。“在所有内容当中，膜拜孩童，特别是孩童还是一个小姑娘，这是最让我感到吃惊的地方，”《活女神》作者Isabella Tree说。

摄影： NAVESH CHITRAKAR, REUTERS

有人谴责这种行为属于虐待儿童的行为。把一个小孩子带离父母并将她隔离，这样合理吗？

从西方人角度来诠释这个问题十分棘手。一个小孩子被禁闭于圣殿内，她的双脚甚至不能着地，每年只在节期才能外出大概13次。你问，这不等于虐待儿童吗？但是，你不能脱离宗教情怀来看待这个现象，成为“库玛丽”是这些女孩的宿命，她们来到世间就是要成为“库玛丽”。这很像化身为达赖喇嘛的小男孩。

在研究过程中，我采访过一些前任活女神，了解她们的生活。其中，没有任何女孩后悔她们的童年经历。作为成年女性，所有人都说，她们愿意自己的女儿成为活女神，而且为此感到荣幸。

人们对此不存在任何骇然的态度，恰恰相反，他们觉得这是对他们和家人的一种祝福，而且有利于国家的福祉。

活女神是阴性创造能力Shakti的化身，她保护滋养尼泊尔和其中百姓。从更广义看，这也是一种重要的世界传统，因为它孕育了女性精神，有助人们对女性神袛的敬拜。

上个月，尼泊尔地震使这个国家成为世界焦点，你也有朋友受到影响。尼瓦佛教徒和尼泊尔人民是如何看待这场地震的？

那天是周六，这是尼泊尔人敬拜神明的时间，因此当地震发起时，活女神极有可能在场。每个人都在颤抖，但加德满都的“库玛丽”说，“没事、没事。”所有人都跪拜在她面前祈祷。

地震期间，所有那些我青少年时期非常熟悉的美丽庙宇，都在“库玛丽”圣殿门外轰然倒塌。然而，“库玛丽”圣殿却没有损失一砖一瓦。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，它对重塑尼泊尔百姓信仰有着极大的影响。

4月加德满都地震是过去80多年间最猛烈的一次。作者说，“库玛丽”圣殿（倒塌物背后）却奇迹般巍然不动。

摄影：BERNAT ARMANGUE, AP

越来越多人担心尼泊尔人开始淡化对神明的敬畏，他们正变得越发自我中心、行善热情减弱。尼泊尔仍然是一个佛教徒众多的国家，虔诚的尼瓦信徒每天都在为众生的福祉祷告。

但现代文化导致一种更强调物欲和自我的生活方式。人们不再像从前那样乐意参加集体节日，对宗教仪式的持守程度也在下降。因此，他们把这次地震视为大地已无法承担人类深重罪孽的结果。

地震后，人们对活女神的崇拜变得空前狂热，以此弥补他们的罪孽。最美丽的一幕是，尼瓦女信徒用她们的大拇指挤压地面，通过这种方式，将大地的负荷挪移到她们自己身上。

这样的经历对你的个人信仰带来哪些影响？

我觉得我大概是个不可知论者。我不是一个很虔诚的人，但是我很敬重那些有宗教信仰的人，甚至有些嫉妒他们。这肯定改变了我看待世界的方式。跪拜在“库玛丽”脚前，这个行为我已经做过很多次，深深地改变了我。膜拜能从心理层面影响你：使你放下自我控制、学会交托。

我看待西方文化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。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女权主义者，但由于受到西方家长制的文化影响，我们已经丧失了膜拜女性神袛的传统。女性权利只是嫁接在男权根茎的枝条。这不是真正的、名副其实的男女平等。

12岁的“库玛丽”Kumari Devi Chanira Bajracharya，正在尼泊尔Patan祝福一位游客。

摄影：PAULA BROHNSTEIN, AP

你是否曾参加过其中的宗教仪式？

我已经学会接受了这个事实，那就是我绝不会以个人身份参拜加德满都的“库玛丽”，因为外国人拜见她是禁忌。节日期间，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在门外拍摄，但你绝不可以进入屋内参拜。

但是有一天，“库玛丽居所”的管理者邀请我全家出席一次小型妇女儿童尼瓦庆典。一些尼瓦家庭在“库玛丽居所”门外排队，活女神走下台阶，坐在院中。所有人都在她面前鞠躬、献礼。这是一次愉快的列队，仪式结束后，我们受邀来到她面前鞠躬。这让我们感触很深，特别是我的孩子，当时他们还很小，他们从小就听到很多我所写所说关于活女神的故事。

在离开前，我们不能不询问你和丈夫正在Knepp Castle家中进行的重归自然项目。这和尼泊尔女神有什么联系吗？

我觉得有。我的丈夫从家族继承了一笔地产，这是一块精耕地，但土壤质量一般，是厚重的苏塞克斯郡泥土。所以，几年前，我们决定改变方式。我们不再与地为敌，而是与这块土地合作，开始重归自然项目，引入不同的食草动物，创造出多种栖息地。

如今，这快土地已经成为一块不可思议的栖息地集合，其中有灌木丛、开放的草原、低水草地和小灌木林。生物多样性已达到顶峰。现在，我们拥有2所英国夜莺中心，1个斑鸠养殖热点，紫色皇帝蝴蝶，还有很多正在英国消失的稀少物种。

尼瓦信徒对土地怀有深深的敬意。例如，犁地是禁忌。在尼泊尔，犁地就仿佛你用指甲刮你母亲的脸庞。我们也不再犁地，我们要给这块土地一点呼吸和复苏的空间。

（译者：陈晨）